血还在往下滴。

她没去擦，左肩的洞穿伤早该让她倒下，可残碑在识海里嗡得厉害，像催命的钟。眉心那滴暗金经血融进去后，脑子里多了一道微弱的牵引——往南，再往南，穿过断裂的白骨路尽头。

她往前挪了半步，脚底一空。

白骨塌了，碎成渣往下坠，连回声都没有。底下是黑红的池面，静得不像水，倒像是凝固的血块。她甩出竹筒，三张符纸自动展开，贴着浮骸边缘撑起一层薄光，勉强接住她下坠的身体。

落点是一块半沉的骸骨残片，宽不过两尺，边缘泡得发酥，轻轻一踩就裂了道缝。

她站稳，咬破指尖，把血抹在鼻尖。这是前世在药堂偷学的“血引嗅脉”，专用来追踪极淡的灵息。那时她还是个小杂役，为了找一株被人藏起来的九叶青芝，差点被掌事发现。如今这招却用来寻地藏经血的残痕。

一缕极淡的腥香钻进鼻腔，不是铁锈味，也不是腐气，而是一种烧过经幡后的灰烬味——那是地藏一脉独有的魂火余息。

她记住了方向。

刚要动，脚下浮骸忽然一震。池面依旧平静，可她颈后汗毛竖了起来。残碑没有响，但识海里那道牵引猛地颤了一下，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。

她不动，只将断玉簪轻轻插进浮骸裂缝。簪子尾端还缠着一丝极淡的银光，是楚临渊留下的魂力。那光原本微弱得几乎看不见，此刻却忽然抖了抖，顺着簪身往下渗，没入浮骸。

底下传来动静。

不是水声，也不是撞击，而是一种低频的震动，像是几十颗心脏在血池底部同时跳动。她闭眼，靠残碑的感应去“听”——那些心跳不对称，有的快，有的慢，有的甚至逆着跳，像是拼凑出来的。

活祭傀儡。

她睁眼，从袖口抽出一张黄符，指尖蘸血，在符上画了个破瞳阵。朱砂混着血，颜色发乌。符纸贴上浮骸边缘，瞬间烧出一圈金边。

池面“哗”地裂开一道缝。

一头黑影从底下窜出，鳞皮泛着尸青，四爪带钩，头似鳄而眼无瞳，张嘴时露出三排倒齿。它扑到半空，却被那圈金光扫中，惨叫一声，落回池中，溅起的血珠刚碰到浮骸，就被符火灼成黑烟。

她没动。

这东西怕光，不怕力。刚才那一击若用拳，早就被它反咬住手腕。她低头看竹筒，筒身还烫着，刚才收的舍利在里面轻轻震动，像是在呼应什么。

她把竹筒往身前一横，低声：“再出来，我不留手。”

话音落，池面又静了。

她往前挪了一小步。浮骸吱呀响，裂缝更大。她知道不能久留，可那道经血残息又断了。她只能再咬指尖，血滴落鼻尖，重新引。

这一次，牵引感更强，直指池心。

她刚要走，脚下浮骸猛地一斜。三道黑影破血而出，呈三角合围之势，爪子直取她双目与心口。

她翻身，右脚蹬上最近一头的颅骨，借力后撤。可落脚处的浮骸“咔”地碎开，她半边身子悬空，左手死扣住边缘，指节发白。

三头噬魂鳄同时扑空，落回池中，激起的血浪打湿她的衣角。她甩手，把竹筒里的符纸全撒出去，形成一道弧形封锁线。符纸自燃，火光映得池面一片通红。

可火光一亮，底下反而更乱了。

数十道黑影在池底游走，不浮出，也不退，像是在等她下一步动作。她知道它们在等她跳——只要她敢往池心跃，这些东西就会在半空把她撕碎。

她没跳。

而是把断玉簪拔出来，咬在嘴里，双手结印。不是地藏拳的印，也不是任何已知法诀，而是残碑里最近浮现的一道模糊纹路——她还没参透，但此刻顾不得了。

印成刹那，识海轰然一震。

一道金纹自眉心炸开，化作巨网从天而降，罩住整片血池。网眼如佛文流转，每一格都刻着“镇”字古篆。最先扑出的一头鳄被网角扫中，鳞皮瞬间焦黑，哀鸣着沉入池底。

其余黑影纷纷下潜，不敢再动。

池面震动，中央一块石台缓缓升起，高约三尺，通体黑石，表面刻满镇魂符。台上横着一物——九环锡杖，杖首浮雕地藏面容，双目微睁，唇角似有若无地动了一下。

她喘了口气，松开结印的手。巨网还在，但金光已弱了两分。她知道撑不了太久。

她踩着符火未灭的浮骸，一步步往石台走。每一步，脚下都传来细微的拉扯感，像是池底有手想拽她下去。她不理，只盯着锡杖。

近了。

她伸手，指尖离杖身还有半寸。

石台忽然一震。

池底传来一声闷响，不是鳄群，而是一种更深、更沉的震动，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。巨网金光猛地一颤，一根网线“啪”地断裂。

她没回头。

手指落下，触到锡杖的瞬间，杖首地藏的双眼完全睁开。